雲傾瞪著明如皓月的眼睛, 一點兒也不害臊，完全不見人類女子那般的羞澀，讓東門遠慕懷疑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。

細軟的小手捧著他的臉, 還得踮著腳來費力地仰著脖子才能親到他。

啵了一大口不滿意, 她微微退開些距離，用拇指劃過他的下唇，逼得他張開嘴，接著又撲了上來，致力於攫.取他的所有呼吸, 甚至還想抽凈他的水分。

這妖怪……不會是想活活虐待死他吧。

東門遠慕的心“砰砰砰”跳, 比剛才的悶雷聲還震耳，若是再放肆地狂叫幾聲，怕不是要從心口跳到他的腦袋裏去震碎他的理智了。

這世道怎麽了。

為何暴力妖怪殺人的方法這麽……刁鉆。

呼吸可能真的不太夠用，空氣中竟然泛著讓人頭腦眩暈的香甜。

東門遠慕腿一軟, 被妖怪親得跌倒在地。而雲傾順勢將他撲倒, 胳膊撐在地上，支在他耳邊。一頭如瀑的青絲柔順地垂落下來, 明明是很柔軟的, 但是戳在他脖子上, 卻讓他感覺癢癢的, 一如他躁動的心。

雲傾眼巴巴地望著他，貪婪的神色堂而皇之地擺在臉上。

東門遠慕幾乎找不到自己的聲音：“你，你……你不是要殺了我嗎？”

雲傾餓得又舔了舔嘴唇，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守著一盤香丨酥美味的烤雞, 邊點頭邊說：“殺, 馬上就殺。”

殺哪裏好呢……

她從沒殺過成人形的生靈。

目光順著他高挺的鼻梁, 到他泛紅的唇瓣, 然後是下巴……

嗯，應該攻擊要害，才能減輕獵物死亡時的痛苦。

這麽想著，雲傾摁住他，俯身又親了他一下，落點在喉丨結處。

東門遠慕的腦袋“轟”的就炸了，那極為短暫的一瞬間，像是在他眼前崩開了絢爛的煙花，臉更是紅得像火燒。

他下意識攥緊拳頭，想推開她卻又不敢碰她，陷入了自我的糾結與掙紮。

他今年也已經有二十歲了，整日潛心練武，不曾有過什麽歪心思，簡單來說，他這腦子對感情一事沒開過竅。平日裏接觸的女人要麽是小孩子，要麽是大嬸大媽，難得有同齡人，也沒有誰會像雲傾一樣……如此胡來。

他不知道該做出什麽回應才對，本來都做好準備一命換命了，怎麽事到如今，成了這般局面。

難道這妖怪當真是個流氓，想先侮辱他，然後再殺了他？

士可殺不可辱！他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，若是死在那殘忍的大妖怪手下，他絕無怨言，若是為了救那些孩子而獻身，他也絕不畏懼。可是為什麽，上天要安排這樣一個暴力又壞心的女妖怪，如此踐踏他的尊嚴。

東門遠慕蹙緊眉頭，也不再猶豫了，直接推開她。

雲傾正在興頭上沒有防備，身子一晃，被推倒在地，爬起來便埋怨他：“你幹嘛呀！”

東門遠慕坐起身，板著個臉：“你幹嘛？”

“我……”雲傾心虛，“我就，我沒幹嘛啊……”

東門遠慕不知道打哪來的火氣，一向溫柔和善的他竟然態度粗暴，說話也沒好腔調：“不殺我就閃開。”

“沒有沒有！”雲傾急忙慌促抱住他，哄著他說，“你別走你別走，我殺你還不行嘛，我馬上動手！真的！”

東門遠慕冷聲催促：“那就快點。”

雲傾撅著嘴，坐在他旁邊，不舍地摸摸他的臉蛋，再摸摸他的肩膀，最後猶豫著坦白：“我，我沒殺過人，怎麽殺啊？”

東門遠慕楞住。

火氣散了個幹幹凈凈。

他主動送上門求她殺已經夠變態的了，竟然還要教她怎麽殺？

他忽然很想問一個問題：“你為什麽要殺我？”

“因為你看起來好像很好吃，我餓了，我想把你一半串成烤串，一半拿去紅燒。”

東門遠慕聽她形容得有點惡心，不禁蹙眉別開目光：“那你按照以前的習慣，該怎麽辦就這麽辦吧。”

雲傾急了：“我說了我沒吃過嘛！我以前吃的都是那種沒化成人形的。像你這樣的人是第一個，我不知道怎麽辦。”

東門遠慕恨鐵不成鋼地看她：“你剛才為何要親我？”

雲傾一臉呆楞：“親你是什麽意思？”

東門遠慕眉頭更緊：“你真的不知道你剛才在對我做什麽？”

雲傾委屈：“我只是想嘗嘗味道而已。”

東門遠慕氣急。

這個女妖怪處理旁的事看起來挺聰明的，怎麽碰到男女之間的事比他還單純。想起阿昊叫她“小公主”，想她或許就像人間的大小姐一樣，從小被寵著保護著長大，所以才不谙世事。

東門遠慕嘆氣：“我就是一個普通人，皮糙肉厚，沒什麽好吃的。你們妖界是不是夥食不好，竟然讓你誤以為我好吃？其實人間有很多美味佳肴，你若真的很喜歡吃東西，不如……可以隨我們去人間看看。”

雲傾的眼睛又亮了起來：“還有比你更好吃的菜？”

東門遠慕哭笑不得：“我不是菜，我是人。”

雲傾用袖子擦去口水，拉著他起來：“走！我們去人間！”

東門遠慕看著她白白嫩嫩的小手，兩只一起才能拉住他一只手。不知道別的妖是不是也像她這麽軟和，仿佛柔弱無骨。鬼使神差的，他反手抓住她的手，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，果然手感很不錯。

面對她的不解，東門遠慕說：“你忘了我們為什麽躲在這裏了嗎？寶安和阿昊還在外面捉妖呢。”

雲傾差點忘了阿昊，也忘了自己此行是跟著出來歷練的。

阿昊說他們還要在這裏逗留兩個月，兩個月的時間過去，估摸著他們也該回主城區了。她好不容易出來一趟，一輩子可能就這麽一趟！若是什麽都沒玩到，那她出來幹嘛呢。這鬼地方顯然沒有東門遠慕說的丹凰山好玩，她想跟著他們一起去玩……

不如等阿昊把孩子們救出來之後，她就跟阿昊商量一下，不去歷練了。

她要去人間，去吃好吃的菜，去丹凰山，去拜訪東門遠慕的師父！

雲傾正想把自己的想法告訴東門遠慕，口袋上方傳來阿昊的聲音：“事情解決了，出來吧。”

雲傾驚嘆：“不愧是阿昊，真厲害，這麽快解決了。”

東門遠慕目光微黯。

阿昊把他們倆弄出去，一落地，雲傾就看見旁邊一群小孩，一個個都哭紅了眼睛，有的還鼻青臉腫的，又可憐又有點好笑。

東門遠慕一眼認出了寶安身邊的曉月，上前去把他抱了起來：“曉月！”

曉月見了東門遠慕嗷的一聲就哭了，這一哭，其他孩子紛紛加入，此起彼伏，嗷嗷不絕。雲傾只覺頭疼，捂著耳朵後閃開：“人類的孩子怎麽這麽吵。”

阿昊看熱鬧不嫌事大：“我相信你小時候絕對比這更吵。”

“怎麽可能！”雲傾不服，“我才沒這麽蠢呢，他們長得好呆。”

一群孩子嗷嗷哭，寶安卻沒那心思管，他神情有些古怪，似乎是想找東門遠慕說什麽。東門遠慕正忙著呢，根本沒註意到他的異常。哄孩子那麽麻煩，他又沒什麽經驗，一個哄完剛放下，另一個又哭了。

雲傾煩得要命，捂著耳朵往旁邊走。

阿昊故意起高聲調對她說：“你若心煩，我幫你殺了他們，正好，全都剝了皮煲湯。”

此話一出，哭聲漸漸停下了，所有人一起望向阿昊。

他是在場生靈裏力量最強的一個，而他又是個妖怪。眼神染著笑意，話語間那麽冰冷。生殺予奪，皆在他一念之間，或許只要雲傾一句話，一個字！他就會大開殺戒。

氣氛陡然詭異起來，雲傾尚不知身後情況，回了一句：“我才不要呢。臭小孩肯定不好吃。”

東門遠慕反而松了一口氣。

他真怕雲傾隨便回一句“好啊”，就像給了阿昊一個隨意殺人的準許。

整整十八個孩子，全都在這，當務之急，當然是趕緊帶回人間去，還給他們的父母親人。可是如此偏僻之處，路途艱辛又遙遠，他們不像那大妖怪可以騰雲駕霧，孩子們不等走回去就要累死了。

此時，太陽高照在天邊，晴空萬裏，是個好天氣。眾人暫時原地休整，雲傾拉著阿昊在旁邊不知道說什麽，寶安也趁此機會對東門遠慕說：“師兄，那個阿昊有問題。”

“有什麽問題？”

“剛才在對付那大妖怪的時候，只要他一動手，大妖怪就畏畏縮縮，分明是很怕他。交手沒多久，我瞧那阿昊的路子就像逗狗似的，逗得心滿意足，就讓對方留下孩子識趣滾蛋了。”

東門遠慕知道阿昊是妖怪，本來也是猜的，沒想到猜對了。寶安一無所知，先不告訴他比較好，別把他嚇著：“阿昊妖力很強，或許對方知道不敵，所以怕他。”

“話雖如此，但我總覺得阿昊不太對勁，那大妖怪真的很聽他的。”

“先別胡思亂想了，我們……”

“為什麽！”遠處雲傾暴躁的喊聲打斷了他們這邊的對話，“我就想去人間！讓我在這破地方待兩個月，我不要！”

阿昊橫眉怒目，態度強硬：“那你忘了你是怎麽答應我的？不能相信任何人類，只能相信我！若我跟你說要殺誰，你不能猶豫！現在呢，你還聽話嗎？”

“我！……我只是想去人間玩一玩嘛。”

“你才碰到兩個人就已經被他們騙得團團轉，被他們牽著鼻子走了，若碰到更多，你能自保嗎？他們跟你說人間好，你就傻乎乎地去，你可知人間有多少修道者專門就是為了斬妖除魔而生，他們以殺妖為傲，你去了人間就不是魚餌了，你是他們網裏的魚！”

雲傾被他嚇到，郁悶地低下頭：“你幹嘛這麽生氣，我不去了還不行。是你說要帶我到人間歷練，我才想去的，又不是我主動提的……”

“你若真想去人間，可以，”阿昊擡手喚出弓箭，“我現在把東門遠慕殺了，你別阻攔，我就帶你去。”

雲傾看向他手中的弓箭，回頭，沒想到東門遠慕早就發現了他們這裏的情況，一直在望著她的背影，因為她的轉身，正巧得以對視。

寶安滿臉著急，那表情好像在說：你看吧，我就說他們倆不是什麽好東西！

而那些孩子們瑟瑟發抖著縮在一起，每一個看她的眼神，都默契地充滿了距離感和恐懼感。

她是妖沒錯，可是她一點兒也不喜歡被別人如此對待。

她在妖界的時候，幾乎和每個認識的妖都是朋友，大家都很喜歡她，對她也很好，每天生活在一起，從沒有什麽打打殺殺，不也一樣快樂嗎……

她很討厭現在的感覺，短短的距離，像是割裂成了兩個世界，一邊是妖族的她和阿昊，一邊是人間的東門遠慕和孩子們。他們中間恍若隔著不可逾越的鴻溝。

莫名的難過猶如冰冷卻肆意泛濫的水，緩緩湧入她的心口，緩緩浸沒她的心臟，緩緩蔓延向四肢。

她再次低下頭，無精打采：“我說了我不去人間了。”

語罷，她轉身離去。

……

神界的司命跑了二十年，終於在近日被月老手底下喜歡四處串門的小跟班發現，向上稟報給天帝。

天帝大怒，怒完了猛地想起了什麽，驅散眾神獨自闖入司命神殿，一通亂翻，找到雲傾的命簿，看著上面亂七八糟，不禁心頭一驚，以神力喚來靈鏡，發現了雲傾投胎為妖族公主的事實。

天帝失神地坐在椅子上，以手扶額，長嘆一聲——

“造孽。”

不久後，妖皇得到消息說神界天帝來訪，問見是不見。

妖皇手一揮：“讓他滾。”

話音完，天帝卻直接闖了進來，準確來說，闖進來的是天帝的靈鏡和神界的使者。

透過靈鏡，天帝開門見山：“琿琰，我此次來訪是有要事與你相商。”

妖皇一把奪過靈鏡，“嗖”地給他扔出去老遠。

神界使者：……

過了一會兒，神界使者抱著靈鏡又趕回來。

天帝：“琿琰，茲事體大，可能會危及神界與妖界，你別任性。”

妖皇不緊不慢地整理著衣袖，規規矩矩地挽好，然後擡手喚出一大顆搖曳著鬼火的光球，作勢砸向靈鏡。

天帝連忙說：“此事關乎你的女兒！關乎妖族的公主！”

妖皇動作頓住：“我的女兒？”

“不錯，你的女兒，二七。”

“二七機敏可愛，正在外歷練修行，你神界最好管好你們自己的事，不要來招惹我的孩子。”

“琿琰，這並不是我想招惹，而是命運弄人！你可知二七前世本體是何人？”

妖皇警惕道：“我不在乎前世，我只知道她今生是我的女兒，整個妖界都會為她撐腰。”

天帝怕的就是這個，六界之中，妖界最為註重血緣，在對待親人方面，他們比人都重情重義。他無奈地將事實坦白：“二七是神界的罪人，阿傾。”

妖皇神色微變：“……雲天之海的主人？”

“不錯，曾經是。”

“若我沒記錯，你們神界給阿傾姑娘的懲罰是去人間受苦，怎會投胎到我妖界？”

“所以才說命運弄人。她曾為了凈化一只鈴鐺妖而感染邪氣，而她本身又沒有自己的命格，於是這次投胎才出了這麽嚴重的差錯。”

“哦……”妖皇目光亂飄，隨口應了一聲，不知道是在看什麽。

“此番我找到你就是想與你商量，神界想盡快了結她這一世的生命，讓她重新投胎去人間，回到正軌。希望你不要插手。”

“如此說來，你此行的目的便是想殺了我的女兒，殺了妖族的小公主二七？”

“唉，倒也不必用‘殺’這麽敏感的字……”

“想得美！”妖後一聲怒吼，從屏風後沖出來，“你們竟然想殺我的女兒？”

天帝：……

妖皇仰身向後靠著椅背，故作為難：“看來我的夫人不太同意。”

妖後一個箭步上前，抓起靈鏡，深吸一口氣大吼道：“又是你們這些晦氣的神族！你想殺我女兒？好啊，除非你從老娘屍體上踏過去！”

說完“嗖”的一聲，又把靈鏡給扔出去了。

被震得七竅流血的神界使者：……

又過了一會兒，神界使者抱著靈鏡再次趕回來。

天帝以手帕擦去眼角的血淚：“琿琰啊，我們談事就不必帶家屬了吧。”

這妖後一招獅吼功可穿透六界，差點沒把天帝給震聾了。

寶座之上的人變成了妖後，而妖皇在一旁舉著小扇子給夫人扇風：“萬俊，不論你怎麽扯那些沒用的道理，二七今生是我們的女兒，是妖族的公主，這一點毋庸置疑。她是我夫人親自生出來的，這二十年來，也是我們呵護著長大的。你現在隨便找個理由，說殺就殺，恕我們很難答應。”

天帝放下沾滿了血的手帕，擡起眸子：“此事非同小可，阿傾身份特殊而敏丨感，更重要的是她很有可能私藏四冥靈。若你妖界趁此機會拉攏阿傾勢力，強占神界冥靈，那我們恐怕又得動兵了。”

自從上一次妖魔對抗神界的大戰結束，至今已過幾百年，六界和平共處，再也沒有誰發起過戰事。

妖皇與妖後相視一眼，不等回話，便聽一聲：“打就打！”

然後是另一聲：“敢動我妹妹，看我不跟你們拼了！”

緊接著又是一聲：“我勸你們這些神族別太把自己當回事兒，今時不同往日，神界算什麽東西。呸！”

靈鏡一轉，原本空曠的宮殿不知何時冒出來十幾個人，有男有女，個個俊秀，風采不凡，都是妖皇與皇後的孩子，也就是二七的哥哥姐姐。其中有妖界力能扛鼎的猛士，有驍勇善戰的將軍，還有妖力強盛百年難遇的剽悍妖王，總之都不好惹。

天帝：“……其實我只是想跟琿琰私下敘敘舊，各位倒也不必都來。”

妖後冷聲道：“牽扯到我的女兒，就是我們的家事，好好談談吧，你到底想如何。”

與此同時，差點引發神妖又一次大戰的小公主正在妖界的千重山轉悠。

此地仍處於交界的危險處，須得先翻過這山頭，順著醴澤的水一直走，走個五六天才能走到人間，若想到繁華處，還得再經過十天半個月。

寶安帶著一群孩子在前面，東門遠慕則跟在後頭。一行人走得時快時慢，全看孩子們的體力如何。

走著走著，東門遠慕會時不時地回頭看一眼，狀似無意，其實是在找人。

他們方才與雲傾和阿昊分別，這一路上，他總覺得身後有人跟蹤。他倒是不怕什麽大妖怪過來，因為對方沒有殺氣，他覺得……可能是雲傾。

但他看了好幾次，一次也沒有發現對方的蹤跡。

雲傾不願意殺他們，獨自跑遠，阿昊正在氣頭上，又沒去找她。她不會仙術，不知道會不會遇到什麽危險……

如此磨磨蹭蹭地走了七天，翻山越嶺的眾人越走越疲憊。

孩子們大多支撐不住了，而前路漫漫無盡頭，怎麽也看不到方向。

用隱身符藏在角落的雲傾跟著著急，翻遍了自己的百寶袋，翻不出什麽能用來載著這麽多孩子的工具。眼看著孩子們因為勞累，傷痛還有饑餓等等問題而一一倒下，東門遠慕逐一為其用內力療傷也不是辦法。

雲傾決定獨自去前面看看，看看到底是這路走錯了還是怎麽回事，怎麽區區的千重山竟然翻了七天還翻不過去。

她一走，阿昊悄然現身。

翻不過去當然是有人從中作梗，阿昊的目的便是想把他們活活折磨而死。當然，折磨死孩子就夠了，東門遠慕他不打算動。

本來救孩子就是為了讓雲傾殺東門遠慕，但雲傾不舍地動手也在他意料之中。

眼下找冥靈箋才是重中之重，他不想給自己另添麻煩。

青龍很聰明，而且有自我的意志。他懷疑青龍箋可能藏了起來，只是不知道藏到了哪裏。雲傾不知如何尋找對方沒關系，雲天之海的水會替她向四冥靈傳遞她的處境。

夕陽起，天色發昏。

一群小孩裏有一個頻頻往阿昊的方向看。阿昊記得，那個叫曉月，很受東門遠慕的重視。

阿昊故作兇狠地嚇唬他，沒想到他竟然嚇得一哆嗦。

阿昊一楞。

他明明用了比隱身符更強的隱身術，這小子怎麽可能看到他。

東門遠慕柔聲問道：“曉月，你是不是冷了？”

曉月搖搖頭，然後伸手指向遠處阿昊。

這小子不簡單，竟然有神眼，不知道是哪個厲害的神來投胎轉世。

有了這小子搗亂，若他把方才阿昊一直跟蹤他們的事說出去，雲傾豈不是什麽都知道了……

阿昊心一沈，朝曉月笑了笑，暫時往後退開一段距離，悄悄動手施法。

等他們重新開始前行，天上已經是陰雲密布，不多時便下起了雨。這雨又急又兇，其中幾滴染著妖氣的水珠若是砸到生靈身上，定能讓其全身血液被冰凍，骨頭碎成渣。

隨便砸死幾個孩子好了。

阿昊把自己當成了玩.弄人間的主宰者，冷眼看著人類走進這場危機四伏的雨中。

寶安從饕餮匣裏拿出遮雨的鬥笠分給孩子們，還沒等分完，雨已經變得越來越大了。阿昊擎等著看那些孩子渾身冒血的精彩場面，卻見空中熾白色乍現，一鞭子揮過去，竟然打亂了空中的雨勢。

是雲傾回來了！

“快走！找地方躲起來，這雨危險！”她大喊著提醒，“快走！不要碰到雨！”

寶安聽了連忙加快發鬥笠的速度，讓孩子們把身子藏在鬥笠下，別露出來。而東門遠慕發現遠處有一個凹陷的石洞，可以勉強躲避幾個人，便立刻抱起幾個孩子跑了過去。

雲傾收回旭禾，正想再使一次舊招，可是密集的雨水中，有一滴卻精準地墜落在她手背。

就像刀片刺穿了整個手掌，她胳膊一抖，旭禾掉在了地上。

頃刻之間，每一根骨頭都像被極速地凍住又敲碎，血液變得冰冷而緩慢。她的雙眼失去焦點……

“你不要命了嗎！”阿昊及時抱住她，隱忍著怒意，“你真的越來越不聽話了。”

感受著阿昊正在用妖力為她療傷，她望著眼前人很久才終於重新看清他的具體模樣：“阿昊……好疼。”

幸好她是妖，不是人，沒那麽容易死。

雨已經在阿昊出現之時停止了。

阿昊大手緊抓著她的手腕，有那麽一瞬間，或許是神志不清，他竟然動用了自身原本的靈力，猛地灌註於她的經脈筋骨之中。此舉就像從鬼門關強行拉回了她的一條命，但也極容易暴露他自己的行蹤，從而被六界發現。

雲傾意識漸漸回籠，眨眨眼睛，雖然唇色泛白，好歹精神沒那麽虛弱了：“我剛才以為我要死了。”

阿昊冷著臉：“沒有我的準許你別想死。”

“二七姑娘！你沒事吧？”東門遠慕轉移完所有的孩子才發現雲傾的情況，急急地趕過來。

阿昊下意識收緊臂彎，可是雲傾一看見東門遠慕，就像被砍了一刀的魚肉生生從砧板上跳了下去，脫離阿昊，撲進東門遠慕的懷裏。

東門遠慕穩穩地將她抱住，而她把臉埋在他胸膛，嚶嚶兩聲：“我不行了，我可能要死了，快！讓我咬一口。”

“……”

又胡鬧。

東門遠慕微紅著臉，支吾難言：“二七姑娘，你若沒事，我就先回去照顧孩子們了。”

說著，他慢慢推開跟雲傾的距離，逃跑似的走遠了。

雲傾滿臉郁悶：“什麽嘛，我都要死了都不肯讓我啃一口。”

阿昊臉色愈發陰沈。

就像宿命的安排，看來雲傾還是愛上了她的阿聿。

“阿昊，”她轉過頭來質問，“剛才的雨是不是你搞的鬼？”

她語氣很肯定，阿昊幹脆承認：“是又怎麽了。”

“你想把他們都殺掉？”

“那些孩子裏有一個是天神轉世，若是殺了他抽走他的神力，你我就可以直接成為最高級的妖。”

雲傾沈沈望他，良久過後卻說：“你騙我。阿昊，你似乎特別喜歡騙人。”

阿昊被拆穿也不惱，挑眉：“我只是喜歡隨便說說罷了，信不信是別人的事。”

起身，轉頭的一瞬間，陰狠的殺意從他眼底一閃而過。如果不是為了冥靈箋，他絕對會毫不猶豫地把這個討厭又不識趣的女人殺死。

“阿昊，”一無所知的雲傾仰著脖子叫他，撒嬌似的拉住他的手指，“你能不能扶我一把，我的腿使不上力氣了。”

阿昊垂眸：“去找你的東門遠慕，剛才推開我的時候不是很有力氣麽。”

說完無情地甩開她，扭頭朝另一個方向走去。

一個男人，一個男妖，雄性，怎麽都這麽奇怪。

雲傾直接仰頭躺倒，不顧這地面濕漉漉的沾濕了衣物，望著天嘆息：“啊，下輩子好想當個鳥啊。”

等東門遠慕把所有孩子都哄好，已經過去了將近半個時辰。他不太放心，終於又磨磨蹭蹭地過來找雲傾。

雲傾半闔著眼睛，莫名其妙地問了一個問題：“天怎麽這麽黑？”

東門遠慕在她身邊席地而坐，並不知道她受了傷，不答反問：“你為什麽在這裏躺著？”

雲傾把視線從天上垂落到他身上，楞了很久。

她看不見顏色了。

眼前的東門遠慕像是水墨畫，沒有活人的生氣。

她一骨碌爬起來，環顧四周風景，什麽顏色都沒有了……

骨頭在發抖，冷意就像破土而出的小蟲子，從角角落落鉆出來，激得她頭皮發麻。

東門遠慕單膝跪起來扶住她：“不舒服嗎？”

手掌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衣料傳遞給她。

真暖和。

雲傾反手將他抱住，在他懷中發抖：“好冷……”

東門遠慕試探著摸向她的額頭：“你的額頭很燙，是不是淋雨發燒了？”

“什麽？……”妖怪可不像人，淋雨受涼並不會發燒，雲傾長這麽大沒發過燒。

“發燒就是……算了，要不這樣，我去生個火給你，寶安應該帶了些藥，你先服下。”

“別走！”雲傾頭腦開始發暈，沒聽清他到底在說什麽，以為他又要撇下她離開，著急說，“我可是為了救你們才變成這樣的，你不能扔下我！”

“不扔下你，我帶你去吃藥。”東門遠慕想了想，俯身將她抱了起來。

別看她力氣大又能吃，在他懷裏的時候卻是很輕很瘦小的。緊緊抱著她，東門遠慕心裏泛濫出一種不曾有過的心疼。

遠處小山頭上，阿昊正趁著雲傾虛弱的狀態確定冥靈箋的位置。餘光瞥向摟摟抱抱的兩人，心裏憤憤地想，等他把青龍箋得到，絕對要把他們全殺了。

什麽愚蠢的可憐人，雲傾就是他們幾個裏面最該死的一個。

月上枝頭，天越來越黑。

小小的石洞裏，十八個孩子外帶著寶安一塊兒眨著天真懵懂的大眼睛，看著東門遠慕端坐在那，懷裏抱著半夢半醒間哼哼著撒嬌的雲傾。

東門遠慕清了清嗓子：“你們快去睡吧，明早還得接著趕路。”

一個小孩問：“遠慕哥哥，為什麽她可以讓你抱著睡？”

東門遠慕：“……她，她病了。剛吃完藥，不舒服。”

另一個小孩啞著嗓子說：“我也病了，哥哥可以抱著我睡嗎？”

東門遠慕笑了笑，溫柔地朝他伸手：“來。”

這一來不要緊，孩子們紛紛高喊：“我也病了！我也病了！……”

“抱抱我！我要抱抱……”

“還有我病了，我病了！……”

最後一群小孩搶走了雲傾的位置，雲傾被迫滾到了地上，茫然地睜開眼爬起來，回頭一看，東門遠慕已經被孩子們包圍了。

寶安感嘆：“唉，師兄打小就招小孩喜歡，這是為什麽啊。難道我長得不可愛嗎？”

雲傾揉揉腦袋：“我剛才怎麽了？”

“你發燒了，師兄已經給你吃過藥了。”

“發燒？……”雲傾從來沒有過這種感受，“阿昊呢？”

“在外面坐著呢，”寶安提到這人，臉色不太好，“我問你，你跟那個阿昊到底是什麽關系？”

雲傾說：“他是我的好朋友。”

寶安直言：“我不喜歡他，他看起來很壞。連那個抓走了孩子們的大妖怪都怕他，而且他笑起來很陰險，不懷好意。”

“是嗎？”雲傾倒是不覺得，“他性格雖然沒有遠慕少俠這麽好，但是他也挺不錯的。”

“對你好就叫不錯？”寶安冷哼，“別以為我看不出來，剛才那場雨絕對跟他有關系，你出來不久雨就停了，是因為他怕你受傷，對不對？”

“……我不知道，我出去看看他。”雲傾糊弄過去，不想多提，整理好衣服，她搖搖晃晃著離開了石洞。

十八個孩子湊一塊兒，說鬧騰也鬧騰，說安靜也安靜，只要一兩個睡著了，其他的好似也會傳染似的，慢慢地便都睡著了。

東門遠慕問及雲傾的下落，寶安沒好氣地說：“還能去哪兒，找她的阿昊去了唄。師兄，別怪我沒提醒你，那個阿昊絕對有問題，二七既然拿他當好朋友，肯定也不是什麽好人。”

“二七姑娘生性純良，或許只是喜歡交朋友。危難關頭她不顧一切地救過我們，應該不壞。”

“不壞不代表好！說不定她就是只妖怪，早晚有一天把你騙去吃了。”

寶安只是一時氣話，可東門遠慕知道，雲傾是真的很想吃了他。重重地嘆了口氣：“我去外面轉轉，你早點休息。”

走出石洞，東門遠慕看到山頭上模糊的阿昊的身影，不知道雲傾是不是像方才那樣，跑到了阿昊的身邊，躲在了阿昊的懷裏。雲傾對男女之別不太重視，心思雖然細膩，言行卻大大咧咧，讓他時常很迷惑。

他知道雲傾對他的種種舉動並不能代表什麽，也知道自己在她眼裏只是一個獵物。可是……

他搖搖頭，走向附近的河流。這裏的水很清澈，波光粼粼，倒映著一片細碎的月影，像是把月亮融化，澆灌在了水面上。他解開衣帶，將衣物疊整齊放在岸邊，下水去想洗個澡。

水流聲輕快動人，驚醒了偷藏在樹上休息的小妖怪。

小妖怪睡眼朦朧探出腦袋一看，看到了水中的小公子。

雲傾以為自己在做夢。

皎皎月光下，怎麽會有一只這麽漂亮的獵物正在自己洗澡啊，洗完了之後是要自己跳到火堆上燒烤嗎！

她擦了一下嘴邊的口水，一個不小心手下打滑。幸好她反應快，以前調皮搗蛋的時候沒少這麽玩，青絲迅速地卷住了樹枝，頭朝下倒吊了下來，沒摔成。

倒著看……

水裏的獵物好像更好看了。

她看得有點迷糊，意志不堅定，導致卷住樹枝的青絲緩緩放松。

“咚”，她還是摔進了草叢。

東門遠慕嚇了一大跳，先上岸來披上一件衣服，顧不得更多，拿起長劍往草叢這邊走：“誰？……什麽人？……出來！不然我動手了！”

“嘩啦”

草叢中冒出一個人頭，雲傾雙手一邊一個捂著眼睛：“別動手！我不是故意偷看你洗澡的！”

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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